《白紙吶喊》描寫一家四口和一條小狗在疫情封城中的不同命運,面對飢餓和逝去的生命,終於走向街頭抗爭!

作者:德度
中國各大城市對疫情的爆發似乎拿不出更有效應對方法,都先後進行著不同程度的封樓甚至封城。龍子毅所在的這座繁華大都市,竟然也在一道「封城」令下,瞬間變得死一般寂靜。
子毅站在窗前,感到死一般的空氣令人窒息和恐懼,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出去,甚至羨慕樓下那隻老鼠,它竟然能自由地在花槽裡啃草。
時間一天天過去,冰箱裡的食物逐漸減少。這時候任何幻想都不現實,眼下迫在眉睫的是食物短缺問題,不久,冰箱變得空蕩蕩,連基本的下飯菜也沒有了,危機一天天逼近。子毅和他的妻子安琪,好歹也经历过计划经济时期的苦难,夫妻倆在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中,盡量省下一口,留給母親和兒子。
上高中的兒子小胖,無法再去學校上課,也來承受這從未承受過的飢餓,所有零食吃光了,許多天沒有吃肉,嘴裡饞得慌,便抓起狗糧吃起來,感覺很香,味道也不錯。
京巴狗來福,发现自己的狗粮也快吃完了,便对小胖汪汪叫几声,是壓低聲音的,也搖擺著尾巴,似乎告訴他省著點吧,也像一種讚美,就像贊美第一個敢於吃螃蟹的勇士一樣,於是彼此間拉近了距離,來福也就在小胖面前打一個滾,用撒嬌的姿態想要與吃狗糧的人一起玩。
子毅透過社交群組得知,幾乎每個人都面臨著飢餓,他們的言論和心聲更勝過所有官方新聞,子毅每天都會從群組中精選一些言論來與家人分享,身材變得苗條是大家共同聲音,也是唯一可以炫耀一番的話題。一些人開始吃家裡的寵物,子毅讀完這一條,都把眼光投向來福。
胖胖的來福似乎意會大家的眼光,便憂傷地垂下頭,又勇敢地抬起,艱難地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子毅腳下,閉上眼睛把腦袋貼著地面伸了過來。這個奇怪動作讓母親看懂了,這是主動投殺嘛,作為寵物它真的願意為主人捨身。
母親抱起來福安撫地說道:「我們家永遠不會打來福的主意,只要我們有吃,來福就有吃。」全家人都為來福的這一行為感到驚訝!
當天晚上不見來福蹤影,它大概還是感應到被吃的危險而逃?子毅和小胖都這樣想,改變了對來福的看法,而母親和安琪則堅持來福不會背棄主人。
安琪從別墅二樓窗口去搜尋來福蹤影,卻看到社區大門照得燈火輝煌,大白從車上拿出一袋一袋食品堆積如山。
「黨媽媽救人來了!」安琪興奮地說,小胖也認為,黨媽媽不會忘記這個別墅小區,這裡住了許多外國人,黨不會不考慮國際影響。
母親高興的準備去領取食物,卻被子毅阻止,在沒有接到小區廣播通知之前,居民被嚴令禁止隨意外出,擅自出門會被白衛兵毆打和抓捕。之前一些尋求自由走動的外國人,被白衛兵強迫剃了陰陽頭,外國人試圖以幽默來化解尷尬,笑著說:“這個髮型我挺喜歡!”
全家人都聚集到二樓的窗口等待通知,只見堆滿食品的旁邊有人打燈光拍視頻,工作人員將食品分發給剛脫下大白衣服的十幾人以及物業管理人員,還有一位領導模樣的高官前來視察,對領取食物的人問寒問暖,一會拍攝燈光熄滅,工作人員又將堆積在貨車外的食品收回車廂。
家人看到這一幕非常震驚!原來是在擺拍,搞虛假救助?怪不得電視新聞與現實情況大相徑庭,從許多陽台和窗戶中傳來怒罵聲,領導和隨從在罵聲中急匆匆上車離開,接著食品車也離開,隨即,憤怒的叫罵聲和鍋碗瓢盆的敲打聲此起彼伏,許久發洩聲才逐漸疲憊下來,一些居民開始指責那些穿白衣的工作人員。大白說「你自己不下來拿食品,怪誰呢!」這更是激怒了眾人,人們紛紛後悔太相信黨媽媽,也恨自己小市民心態與自我禁錮思想太嚴重,也就難以向自由邁出關鍵一步,餓肚子的命運就難免了。一些憤怒的人立即衝破白衛兵把守的大門,去彌補剛才的膽怯。可是去到大街什麼也買不到,到處關門閉戶,冷清得令人害怕。
隨後小區傳來一些哭罵聲和啜泣聲。子毅看到家人含著淚水,感到情緒一落千丈,雖然淚不輕彈也終於忍不住哭起來。
這時門外來福汪汪叫二聲,令人驚訝的是,它居然叼著一袋食品回來了,這讓一家人轉怒為喜,讚美來福的勇敢,來福也向讚美它的人汪汪回應幾聲,尾巴不停地搖晃。
此後,來福還常常能去樓下抓幾只老鼠回家,給小胖開開葷,自己也能啃些燒烤骨頭。常言道:狗拿耗子多管閒事。在這特殊日子,來福也顧不上這麼多了。
某一天,來福直到半夜也未回歸,當晚群裡一個短視頻引起家人注意,幾個白衛兵在街上見貓見狗就用棍棒打死,其中一條狗很像來福,截圖放大看個仔細,肯定了來福已經被打死,一家人陷入悲痛之中。
就在這時,家中又收到了物業管理處開出的三千元罰款通知,說是破壞前院花草,擅自種蔬菜,眼下菜苗已被物業人員破壞,住家購買了前院使用權,種花草或蔬菜都是自家說了算,這難道不是故意逼人走投無路嗎!母親再也承受不住倒床了。
子毅下樓去直接向那些白衣衛兵提出抗議,要求將母親送醫院救治。大白來家裡做了核酸檢測說,雖然都是陰性,但目前醫院已爆滿,需要預約等候。
三天過去了沒有任何消息,母親握著子毅的手對家人又談起了三年大飢荒的事,隨後,她從枕頭旁邊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個塑料袋,是她特意留給大家的食品,安琪打開一看,就是平常給母親的食物。原來母親沒吃,想留給家人最困難的時候救命,就悄悄地存放起來。
「媽媽,您怎能如此忽視自己的身體呀!」子毅帶著責備和擔憂說道,繼而怪自己沒有關心到位,同時為母親的無私和偉大感動流淚!安琪也流著感動淚水立刻拿出二根火腿腸,到廚房切碎煮一煮。
母親對安琪的餵食搖搖頭,最後用盡平生力氣說道:「來福只不過是一隻寵物,尚且為主人而活著,我們是有道德、有思想、有親情友情的萬物之靈,為別人而活才是幸福的!」母親說完就撒手人寰。
母親過世後,天地間又出現了霾,把原本封閉的大都市包裹得更嚴實。子毅心靈更是佈滿陰霾,就在群裡談起母親的遭遇,這幾乎成為了新的共同話題,許多家庭都怒而不言默默地辦喪事,想發洩一通的子毅也一樣,在聊天平台上如履薄冰,自覺將敏感言論壓了下來。
他在家中焦急地踱步,內心的憤怒如波濤洶湧,在這片陰霾下,只能選擇自我束縛,避免任何敏感言論,打電話時,總擔心會有人偷聽;上網時,總怕有人監視;思考問題時,總是不能放開思緒;面對封控的滿肚子憤慨,也不可以自由地表達或者反抗;面對統治階級的指鹿為馬、指善為惡、指鼠頭為鴨脖的時候,仍習慣於沈默。
子毅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愚昧和荒唐綑綁得嚴嚴實實,必須突破出來!就鼓起勇氣再次敲擊鍵盤,寫了許多對政府的不滿言論,但是,偏偏在這個時候,曾經在監獄裡的酷刑迫害又浮現出來而佈滿恐懼,正在打字的有力的雙手,慢慢地變得柔軟起來,甚至開始不聽使喚,恐懼像潮水一般湧來,壓倒了一切,使其根本沒辦法突破自我,感覺在寫的過程當中就已經將憤恨發洩完了,再也無法打出那些鏗鏘有力的言語出來。
他再次在家中徘徊,彷徨不安,感覺又生起一肚子氣無從發洩,思想又開始搏鬥:人身自由是人類天經地義的權利,在古代王朝,即使有「不許百姓點燈」的剝奪,也只是一個地方州官的糊塗和蠻橫,連「登」字及其相關的偏旁部首,都成了禁忌的敏感詞,而當代社會,黨的禁用敏感詞多如牛毛,已經奇葩到不能使用“除夕”、“豬頭”等,敢於涉入禁區的人們只是少數群體,而我為什麼就不能是那些勇敢的少數群體中的一員呢!
思及此,子毅意識到若不發出自己的聲音,下一個倒下的就是自己或者妻兒,儘管自己單調的聲音無法匯成激流,也需要一點身先士卒的勇氣,必須重燃當年六四般的熱血與勇氣,以及當年為法輪功學員鳴不平的那股正義來。
他內心雖有此念,但行動上卻截然不同,終將國歌歌詞貼上平台先試一試風向吧:「起來!不願做奴隸的人們!……」可是這樣的貼文還是招來警方破門而入,連國歌的歌詞也變成了不可觸碰的敏感詞?
派出所的公安對子毅登記,並打入言論黑名單,再威嚇性的上一堂政治課,給子毅腦袋裡灌輸紅色恐怖,留下一根繃緊的弦就準備釋放了,可是子毅偏偏將一肚子還沒釋放出來的憤恨,一古腦兒發洩出來,當警察面罵政府荒唐愚蠢,彷彿告訴警方,不要拿雞毛當令箭。警方立即將釋放改為拘留15天。
子毅來到人滿為患的拘留所,這裡幾乎全是觸發敏感言論的人,原來敢於對野蠻封控表達不滿的人並不少啊!這使他對自己能來到這裡感到自豪。子毅回想起多年前在監獄中與罪犯群體的經歷,落入罪犯群體中就會討論如何犯罪,落入非罪犯群中就會討論如何追求正義和信仰,現在又落入了非犯罪群體中,大家談論的話題肯定是非常敏感的了。
果然,進來當天就聽到一個震驚的話題,原來不願被奴役的人們已經衝破封控而走上了街頭,發起了一場白紙運動,甚至有人用上了敏感的「革命」二字。
一位中年人堅稱:「這場疫情封控不過是獨裁者的粗暴行徑,每個人都被迫為這種愚蠢且不人道的封城政策背上了沉重負擔,為此遭受飢餓和失去經濟支柱,引發了更多疾病和非正常死亡,是該發起一場革命性的運動了!」
一位大齡人認為:「中國人民要是還不站起來,下一步他們就會按照新疆模式,將所有人輪流關進集中營洗腦,正在打造的方艙醫院就是按新疆模式集中營準備的,他們試圖對中國百姓來一場比文革還淒慘的洗腦和瘋狂。」
中年人說:「中國人民對這場封控抗爭此起彼伏,特別是北京市四通桥上一位“孤勇者”的抗议行动,影響非常大,各大城市的街頭不斷爆發集體抗議,終於,乌鲁木齐的火災引發一場白紙運動。他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,人們終於迎頭而上,喊出了此前從來不敢喊的口號『共產黨下台』、『獨裁者下台』!」
一位年輕學者表示:「首位勇敢舉起白紙的人竟是南京的一位女大學生,據說這一次白紙運動已經延燒到全國各大城市,是六四以來最大的一次反極權運動。」
子毅在拘留所聽得熱血沸騰,原來外面的世界已經掀起了如此浩大的運動,竟然自我封閉而不知,被困的人們並未選擇無所作為或坐以待斃,他們都衝破了劃地為獄的牢籠和枷鎖,與其在家裡為一個愚蠢和野蠻的封城而死,還不如站出來革命!這差不多是拘留所裡每個人的共同心聲。
是的,子毅也是渴望革命的,大概是從飢餓肚子發出咕嚕聲開始的,肚子鬧革命是小我的革命,卻一下子就可以提升到解救所有被封控人民的大我革命。不過,談起革命,子毅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起阿Q那種懵懂的革命來,阿Q以為革命就是造反,就是搶劫富人,後來打土豪分田地的那幫紅色匪徒,其實也只不過停留於阿Q境界的革命,直到今天仍然如此的為韭菜和人礦而革命著。由此,子毅對革命的定義難免沒有貶意和恐懼。他想起香港的「時代革命」,也比較了「白紙革命」,這才終於理解了另一種革命,那是一種為解救社會於水火中的、擁有自我付出的崇高境界的革命,是遠遠超越阿Q境界的革命!
子毅15天的拘留很快就滿期,只想盡快回家,在街上終於賣到了救命的糧食。突然想起前不久接到一位朋友的求救電話,一家6口人面臨危機,現在能買到食品,說什麼也得先給朋友家送糧食去,這位朋友的小區已經解封,鄰居們透露,該家庭的門窗被警方釘死,政府沒有派發食物和醫療幫助,過了十幾天,房間裡彌漫著屍體的惡臭,一家6口一個也沒走出來。
子毅當場差點崩潰,生命就這樣在家中被慘無人道地封鎖至死,釘死門窗就意味著給這家人判了死刑,在現代文明世界,竟存在這種毫無人道、野蠻而粗暴行徑!
子毅猛然又想到了自己的家人,母子倆也該斷糧多日了,就迫不及待回家救人,發現自家的小區也解封,打開家門看到一片狼藉,像是被抄家,卻人不見人,屍不見屍,安琪和小胖究竟去哪裡了?
當他打開電腦,查看電子郵件時,才發現妻子和兒子的下落,小胖在留言中寫道:
爸爸,警察正在門外敲門,要抓我和媽媽,你看到這個留言後一定要去找警方要人,否則我們可能會被永遠失蹤,或者人間蒸發。
爸爸,你被拘留不久,我和媽媽已經斷糧,終於我們小區的人再也無法忍受,衝破了白衛兵封鎖的大門,我們手舉白紙走上了街頭,紙上沒有一個字,但所有的標語和吶喊盡在白紙中!我們集體喊出了令中共膽戰心驚的『共產黨下台』、『獨裁者下台』的口號,終於中共被迫解除封城,我們的努力成功了!激昂的口號聲中就有我和媽媽的聲音。
媽媽說,這是多少年來,人們在家裡都不敢喊出來的口號,我們喊出來了。我們跪得太久太久,一代又一代的跪著。媽媽還說,中華民族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民族,我們雖然只是無數個聲音中微不足道的一點,卻可匯成激流,在這嚴酷氛圍中,只要參與就是擁有英雄般的氣度,具歷史意義的壯舉!
爸爸,我流淚了,我知道爸爸媽媽當年在六四就不惜自己的前途和命運而站出來,你們曾經喊出來的聲音仍然在迴盪!今天我們再次喊出了這個時代更強的聲音,令他們害怕和恐懼。
爸爸,我不會害怕,也不會後悔,因為我們沒有犯罪,我們只是行使了一個公民應該行使的權利,他們抓人是非法的。
我們都知道,站出來就意味著犧牲一切,甚至付出生命,為了解救更多的百姓于封控苦海,我們情願犧牲自己而勇敢地站在最前列,如果沒有每個人的參與,聲音就不會那麼響亮和迴盪,我為此感到自豪!
通過這次封控和白紙運動讓我迅速成熟起來,我看到爸爸是勇敢的!敢於向極權統治發出聲音;媽媽是正義的!她引導我站了出來,參加白紙運動;奶奶是無私而又高尚的!我學到一個理念:為別人活著才是幸福;我也無法忘記我們心愛的小狗來福,它是忠誠的,我從此知道了忠誠的價值。
爸爸,我聽到門外的公安已經砸窗入室了,媽媽發出了尖叫聲……
(該故事根據德度的長篇小說《西部天變》的部分章節改編而成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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