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:新秩序
雪球的靈魂在槍聲中再次從馬克的軀殼中掙脫,化作一縷幽魂,飄蕩在蜜糖農莊的上空。牠曾引領動物們掀起暴動,卻又一次倒在人類的子彈下,再次淪入無依無靠境地,茫然四顧,腦海中浮現出摩西曾提及的天界蜜糖山仙境,雪球心念一動,拼盡全力朝天際跳躍,似乎被無形枷鎖拖拽,怎麼也飄不上去。
就在這時,一團熟悉的影子悠悠飄來,竟是看門犬的幽魂。牠並未刻意用力,卻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,緩緩上升。雪球眼疾手快,一把抓住四眼狗的尾巴,試圖借力登天。
看門犬回頭,眼中滿是怨恨,咬牙道:「雪球,你這動物主義好狠毒!教唆我的狗仔六親不認,連我這親娘都咬!」牠使勁甩尾巴,試圖擺脫雪球,卻怎麼也甩不掉。
雪球厚著臉皮笑道:「別急,咱們一塊上去!我保證讓你在蜜糖仙境過得風光無限!」
四眼狗冷哼一聲,繼續甩尾,無奈那股向上牽引之力愈發強烈,連帶著雪球上升,最終抵達蜜糖山仙境的大門前。
一座仙氣繚繞的巨山,雲霧繚繞,山間鳥語花香,果樹結滿蜜糖般的果實,涓涓溪流淌著蜜汁般的甘泉,各類動物生活在山下,和睦相處,無憂無慮,朝上山望去,似乎還有各種仙境,層層高深境界,美不勝收。山下的動物只是仙山的極小部分,幾乎都不夠資格涉足上層仙境。
雪球只能看見動物進出的一道小門,都被驚得目瞪口呆,門前一座白玉橋,雪球看見橋下深不見底,隱隱透著地獄的火光,不由得全身一震。
看守大門的牛頭馬面瞥見看門犬尾巴後的雪球,牛頭一把將牠揪下,厲聲道:「雪球?你怎敢來此?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兒!快去找地獄的牛頭馬面報到!」
雪球梗著脖子反駁:「我在人間把動物主義的雪球滾得震天響,讓動物當家作主,功勞蓋世,憑什麼不能來這享福?」
馬面冷笑:「功勞?正因你那狗屁動物主義,蜜糖仙境正遭一場劫難!」
雪球不屑地哼道:「劫難?這地方比蜜糖農莊好上千百倍,哪來的劫難?」
牛頭怒道:「你可知這片天空原本多純淨明亮?自從你搞亂人間,仙境的天色都暗了幾分!你的話比豬屎還臭,已在汙染這聖潔的空氣!」
說話間,雪球瞥見四眼狗未受阻攔,扶了下橋欄,輕鬆跨過白玉橋,悠然步入仙境大門。牠心急如焚,知道只要過橋便可暢行無阻,於是學著四眼狗的模樣,卻身體沈重,怎麼也飄不起來,就連滾帶爬朝橋上撲去。
牛頭警告道:「你這沈重靈魂,奉勸你別硬闖!這橋看似白玉,實則試煉心性,掉下去便是萬丈深淵,永墮地獄!」
這時,摩西拍翅飛來,落在橋邊。雪球見狀,忙喊道:「摩西,你來得正好!給評評理!看門犬在人間咬人、追動物、啃骨頭,惡事做盡,怎麼就能進仙境?我這不吃動物、不啃骨頭的善良老豬,憑啥不讓進?」
摩西抖了抖黑羽,慢條斯理道:「看門犬所為,皆是職責所在。咬賊、管動物,乃牠分內之事。而你,煽動叛亂,顛倒黑白,違背天理,罪孽深重!」
雪球氣得跳腳:「天理?什麼天理!去把我的老祖宗豬八戒叫來,讓牠用九齒釘耙把這仙境砸個天翻地覆!對了,牠有八戒,我有七誡!我給動物們頒布七誡,怎麼不算大善事?」
摩西冷冷道:「七誡?不過是你操弄人心的工具!至於老少校,因推行動物主義,罪大惡極,早已被打入地獄,萬劫不復!」
雪球聞言,勃然大怒,用後腿站起,指著牛頭馬面咆哮:「你們懂什麼叫暴力嗎?暴力能奪政權,能得一切!誰敢攔我,就讓牠們嘗嘗拳頭的滋味!」牠揮舞蹄子,氣勢洶洶,牛頭馬面在這純潔善良之地,哪見過這陣仗啊!嚇得連退數步,面面相覷。
雪球哈哈大笑,得意地轉身,昂首跨上白玉橋。牠小心翼翼走了幾步,橋面看似平穩,牠暗自竊喜,勝券在握。牛頭馬面在後齊聲喊道:「豬大哥,慢點走,小心摔著!」
雪球不屑地哼了一聲,又邁出一步,卻忽覺腳下一空,身子猛地一晃。牠試圖學四眼狗去扶橋欄,誰料那白玉欄桿對牠而言竟是虛影,伸手撲空。腳下的橋面也似幻象,踩之即塌。雪球驚恐萬分,大喊「救命」,硬生生墜入橋下萬丈深淵,烈焰與硫磺的氣息撲面而來,瞬間將牠吞沒。
蟾蜍豬入主豬席大樓已三天,每日狂飲美酒,醉倒在奢華的床榻上,美夢連連,樂不思蜀。然而,今晨牠從一場噩夢中驚醒,夢見雪球墜入萬丈深淵,而自己站在深淵邊緣。作為蜜糖農莊的最高統治者,牠突然感到危機四伏,仿彿一雙無形的眼睛正從草坪廣場的陰影中窺視。
動物們沈浸在佔領農莊的勝利狂歡中,卻很快發現,享用勝利果實遠比奪取農莊更棘手。牠們憑本能知道需耕種、收穫、管理農莊,但缺乏人類的技術與工具,一切變得亂糟糟。飼料日益短缺,動物們只得每日湧向豬席大樓討食,鼻孔翕動,渴盼蜜糖與威士忌。
蟾蜍豬站在頂層陽台,俯瞰廣場上這群饑腸轆轆的動物,腦海中閃過曼納農莊拿破崙的結局,那頭豬因疏忽底層動物的怨恨,終被一匹馬踢死。牠冷笑一聲,心想:這些蠢物若不被恐懼與愚昧馴服,遲早會得寸進尺,變成顛覆豬族統治的禍患!於是,牠召來戰狼,命牠們整頓廣場,召開大會,給這些討食的動物一個教訓。
蟾蜍豬出現在陽台上,清了清嗓子,洪聲道:「同志們!我們趕走了剝削奴役我們的石頭先生全家及其走狗,推翻了壓在頭上的枷鎖與大山!動物當家作主!我們從此站起來了!」
動物們聽到「站起來了」這句,卻感到一絲異樣。牠們眨眼細看,頓時驚呆:蟾蜍豬竟以人的姿態站立,穿著筆挺的西裝,打著蝴蝶結,氣派比石頭先生更勝一籌!身旁的戰狼也後腿站立,身披衛兵服,腰佩刀槍。最令人瞠目的是西瓜豬,那頭曾用二條腿走路、扛起兩百斤糧食的笨豬,如今套上將軍皮,昂首挺胸,步伐穩健,宛如人類的統帥,毫無摔倒之虞。
草坪廣場四周,戰狼環伺,齜牙低吼,氣氛肅殺。動物們能明顯感應到牠們那身臭皮囊裡仍然是豬、是狗,這神秘和威嚴更增加了心中的畏懼,連呼吸都不敢大聲,弄不清這些豬狗如何變成人形,動物們腦中一片迷霧。
一些膽大的動物開始仿效站立,動物們紛紛試著用後腿站立,卻摔得東倒西歪,場面滑稽又淒涼。一隻灰兔跳了幾下,憤然道:「動物就是動物,學什麼人類走路?這是違背綱常的!我天生會跳,犯不著幹這反天理的勾當!」
此言一出,猶如火上澆油。西瓜豬一聲令下,戰狼撲上前,將灰兔拖上高台,逼其當眾認罪。灰兔雖小,卻倔強異常,昂首拒不低頭。戰狼又將那些正在嘰嘰喳喳的雞、伸長脖子跟幫的鴨、鵝,以及多嘴多舌的領頭羊,統統揪出來押上台。
蟾蜍豬從陽台來到草坪廣場的主席台上,眼中閃過寒光,厲聲宣布:「灰兔口出狂言,大逆不道,罪不容誅!雞鴨鵝嘰嘰喳喳,挑撥是非,聚眾鬧事!領頭羊煽風點火,企圖顛覆豬族統治,動搖動物政權!」
西瓜豬補道:「每頭動物必須表態,否則視為同謀!」動物們聞言,猶豫不決,尤其是雞鴨鵝與羊群,不願反對同類。台下雞鴨鵝震驚之餘,發現四條腿的豬狗已經變成二條腿的動物,不禁暗暗高興,轉而大罵領頭羊,遷怒其「四條腿好,二條腿壞」的舊話。
西瓜豬冷笑,對領頭羊道:「聽見群眾的呼聲了?不得不判你死刑!」
領頭羊嚇得魂飛魄散,連忙辯解:「我哪知道你們都會變成二條腿啊!我給你跪下認錯了!我可是動物主義的忠實擁護者!第一個喊『偉大的蟾蜍豬長命不死』的就是我!」台下羊群咩咩附和,力保領頭羊。蟾蜍豬見勢難下台,何況需要領頭羊管理羊群。在領頭羊甜言蜜語認罪下,蟾蜍正欲網開一面,卻被一旁饞涎欲滴的大灰狼攔住低語道:「兄弟們都餓了,戰狼們都喜歡羊騷味!」
蟾蜍豬眼珠一轉,改口道:「認罪也不行!除非找隻替罪羊!」羊群聞言,低頭後退,唯有一隻小羔羊昂首站立,咩咩兩聲,毅然自願替罪。領頭羊免死,卻被關進牛棚,終身監禁。灰兔、雞鴨鵝與替罪羔羊則被押往院牆內的刑場。
老鴨在踏入院牆門時,猛然回頭,嘎嘎喊道:「同志們!為何豬狗不與我們平等?為何牠們要裝扮成兩條腿動物?」話未說完,一頭戰狼撲上去,咬住鴨脖,硬生生拖入刑場。一戰狼冷笑道:「死鴨子嘴硬!」
雞鴨鵝都努力拍打翅膀,望著天空想要立即飛起來逃離,現實將希望化為了泡影,卻在院牆內遭遇無情的撕咬,在陣陣慘叫中,飛起來的只是一片羽毛,咯咯、嘎嘎、咩咩聲漸弱,直至死寂。戰狼們滿足的嗥叫響起,廣場飛來一地羽毛。動物們嚇得瑟瑟發抖,齊刷刷跪下,向蟾蜍豬表忠心。
血腥大會未散,戰狼又沖入集會中,拖出老馬、灰驢與奶牛。蟾蜍豬冷冷道:「信鴿報告,鴿群空中監視時,發現老馬、灰驢、奶牛在敵我矛盾前態度曖昧!牠們不僅不吱聲,臉上還流露對新主子的不滿!牠們用糞便標記,精準落在犯罪動物頭頂。」
三頭動物摸頭頂果然有糞便,百口莫辯。老馬支吾道:「我……我看見牆上『蜜糖農莊』幾個字,就想起石頭先生。我是他的坐騎,跟他感情深厚……」
蟾蜍豬雙手叉腰,目光轉向奶牛。奶牛戰兢兢道:「我看見奶桶和手套,想起這時該是石頭夫人擠奶的時間了……」
灰驢看見蟾蜍豬目光心裡發虛,想起後院畫皮的怪景,卻不敢吐露。結結巴巴道:「我、我……看、看……」
蟾蜍豬打斷道:「夠了!原來你們全都在懷念石頭先生!」牠一聲令下,命動物們將石頭先生的所有遺物,馬鞍、腳踏、水桶、馬桶、湯瓢,統統拖到廣場焚燒;又命清空豬席大樓的衣物用品,丟入火堆,唯獨留下皮鞭、獵槍、刀具與繩索,作為「仇恨教育」的證物。院牆上的「蜜糖農莊」字樣與一幅莊園風景畫,被紅油漆潦草塗抹。
蟾蜍豬還責令大家,必須忘記石頭先生的一切,當他從未存在!牠聲如雷霆:「同志們!我們已當家作主,將用動物主義仇視人類,開創新時代!我們將按計劃生產,按計劃分配!按計劃吃喝,所以今後再也不要來草坪廣場討食,我們會給每一頭牲口供應口糧。」
信鴿接話,慷慨激昂:「同志們!前提是:必須真誠服從蟾蜍豬的領導,步調一致,聽從指揮,才可以獲得供應口糧。」
西瓜豬說:「現在,聽我的口令:跪下,向偉大的蟾蜍豬致敬!」
廣場上,動物們齊刷刷跪下,頭顱低垂,齊聲喊道:「蟾蜍豬萬年不死!動物主義永存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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