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 共享主義
Michael從昏迷中甦醒,腦海中仍迴盪著剛才幾名警察的拳打腳踢,看看小窗口已進入暮色。他記得四人原先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,不知何時都被移至床板上,就四處打量,發現屋子裡另外站著三人,他們的表情沮喪,顯然也遭受了迫害。
突然窗外的路燈亮起,一束光透進小窗口,正好可以看清這三人。Michael發現當中有熟悉面孔,坐起來仔細地一看,這不是Nag的總裁Aric(阿裡克)嗎?他中等身材,頭禿了一半,臉上明顯瘦了些許。Michael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總裁。
Aric頭髮凌亂、衣衫不整走了幾步來到Michael身旁,便輕輕撫摸他的額頭傷痕,抽搐著臉上的肌肉說:「我們是體制內大清洗中的反動權威分子!」
Michael不解地問:「難道他們搞錯了嗎?你的Nag媒體對共產主義式的加州社會作出了重大貢獻!」
「我們自己引狼入室,讓共產主義思想滲透到我們的體系中。」Aric數落自己早年接受了共產主義的邪惡價值觀,在美國主張要搞社會主義,主動地在社交媒體上禁止傳統價值聲音,禁止自由言論。
Michael突然看到Aric的背後竟然還有一個熟悉面孔,一頭棕色捲髮,上下嘴形吻合成一條線,口角上揚,他是視頻媒體YouNag的總裁Mark(馬爾克)。Michael情不自禁地又叫了一聲「Mark總裁」。
Mark見Michael似曾相識,也挪動腳步過來道:「哎!我們把船開進陰溝裡了。」他沮喪地摸了摸Michael的頭,繼續說:「我忘了狼的本性,只是把他當成一只可以馴化的狗,也忘記了農夫與蛇的故事,沒有想到它本性難移,它會恩將仇報反咬恩人,真的後悔莫及呀!」
Michael安慰二位總裁道:「其實所有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都是我幹的,是我親手給YouNag設計了黃標的自動勾選功能,是我親手關掉了成千上萬的最珍貴的自由聲音,還有……」
Mark打斷說:「沒有我們的指示,你也無法做到這一點!當然我們也要受深層政府控制,這個世界太可怕。」
在說話聲中,其他三人也相繼甦醒過來。Aric看看旁邊的二位華人面孔問道:「你們來自紅色大本營?」力克點點頭,金濤回答:「我來自朝鮮。」
Aric問力克說:「你們肯定對共產主義了解比較深,黨將會如何處置我們這些反動權威?」
力克說:「這是政治運動,要不間斷的搞,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跪下來,像你們這樣有影響力的人更需要下跪,只要跪下來像狗一樣活著,是黨最希望看到的,也是最其樂無窮的,如果堅持不低頭、不下跪的人,那就難說了,可能被失蹤、被畏罪自殺、被人間蒸發等等。」
Aric問Mark:「我們能跪下來活著嗎?」
Mark沒有回答並嚴肅地搖搖頭。
Aric又問教育界官員Jeff(傑夫),Jeff堅定地回答:「不可能!」他扶一扶眼鏡搖搖頭說:「我不會下跪磕頭的,美國人都不會給邪惡的黨下跪,人活著要有人格,哪怕死也要站著死。」
Aric盯著金濤並摸摸他的臉,金濤說:「我的模樣可能變形了,被黨的鐵拳打胖了,其實我很瘦。在朝鮮從小就被他們奴役,幾乎沒有吃過飽飯,以為人生就是那樣的,黨只要給我們一點點溫暖,我們都會激動流淚和下跪,恨不得把心抓出來雙手奉獻給黨,直到我來到美國才發現,原來我們那一方百姓也是跪著過日子的。」
Jeff說:「朝鮮的極權統治更加嚴厲,他們幾乎控制了一切。」
Aric在身上搜了一遍說:「我身上本有半塊餅乾,但應該在搜身時被取走了,我今天沒有食物分給你們,對不起!是的,我很有錢,特別是在共產黨手上賺了很多錢,可是又全部被黨搶回去了,他們說我是大資本家、是土豪劣紳,我被他們搶得一乾二淨,還要成為政治犧牲品,我窮得連半塊餅乾也沒有。」他說著就去擁抱他們,以表達安慰。
Mark說:「我們醒得太晚,甚至根本未曾覺醒,其實我很討厭社會主義,更討厭這個黨,但是我又在違心地幫助他們禁止言論,我以為不可能在美國領土上插上紅旗,我的想法完全偏離了航線。」
Jeff將右手插在稀疏的頭髮裡說:「我曾配合共產主義在美國培養了不少小粉紅,現在小粉紅們開始反噬了,竟然來教訓我,他們權利大到可以打倒任何人,手舉一個紅色小本本,喊幾句口號就把我打成了反革命!」
Mark說:「當年有許多反共人士告訴我數字社會的真相,我也完全聽不進去,直到黨沒收了我的公司和所有個人財產時,法律已經失效,所有律師失業,我就跟黨的高層官員爭辯,他們說:『社會主義就是要消滅私有製呀!集團公司成為黨的公有財產沒有錯呀!私有財產就是應該成為國家財產嘛!我們都是依照社會主義的標準模式在操作呀!而且這些理念都是你們YouNag視頻媒體推行的理念呀,你難道這麼快就忘記了嗎?』我一時啞口無言,回到家裡查看社會主義的歷史,這時候我才恍然大悟,原來我們都把船開進陰溝裡了。」他說著就沮喪地哭起來。
Jeff說:「我必須承認,我確實從紅色大本營獲得了很多好處,金錢美女實在太誘人了,我讀書一輩子,拿了2個博士學位,可是就沒有讀懂馬克思主義,他們宣揚的所謂理想社會,其實都是鬼話,他們搞出一個共享黨出來,難道就不是魔鬼了嗎?」
窗外光線也越來越暗,室內電燈突然亮起來,同時外面走道響起一串腳步聲,大家似乎是在對步伐佐證著什麼,很快傳來鐵門開鎖的聲音。壓抑的不止的不僅是耳邊的聲響,還有那凝重的臉色與凝視,像是鐵門盡頭的嘲弄與冷酷。
警察站在門外點名:「4501號、4502號、4503號、4504號出來」,這種點名的語氣令人感到恐懼,而且Russ就站在外面過道上,被點名的人都在觀察Russ的臉色,是否心情不好?是否產生了殺人念頭?他這張鐵面肯定符合屠夫的表情。這時卻在微弱燈光下折射出一瞬間的柔和。他側過頭,淡淡掃了一眼力克等人,像是在這些無辜者身上掠過一抹淡然的哀憐。Russ低聲說道,「你們的表現將決定你們的去向。」
他的聲音冷硬,讓這行人多了些不可思議的恐怖。Jerry第一個跨出門,Michael、金濤、力克也看看自己左胸上的號碼對號而出。
身後的鐵門已經悄然關上,為他們牢牢擋住了回頭路。但力克不再退縮,無論命運的下一步怎麼擺布,他都會如英雄般直面而上,與烈火與煉獄交鋒,用堅定的腳步渡過這場考驗。這瞬間,歷史仿佛定格,未來的莊嚴與自由靜待著勇者的進入。
他們被戴上手銬朝向後門走去,跟剛剛Gershom被押去後門的情形差不多,後門外的二聲槍響還在他們耳邊迴盪,難道就要去步後塵了嗎?這是他們共同的絕望。
力克他們的腳步聲在昏暗的走廊中回響。每一步仿佛抵抗著內心的恐懼與絕望,卻有一種未知的力量使他們更加堅定地前行。Michael與Jerry短暫對望,彼此從對方的眼神中找到了一絲勉強的鎮定和某種未言的共識。他們共同走過的命運此刻凝聚成了一節鍊條,像是每一個人都成了一個環節,在這幽暗隧道中彼此扶持。
李力克以為奔撲刑場的原因很可能是剛剛唱了禁歌,這首歌會讓集中營震怒!他想起長輩說過,文革唱禁歌可能被殺頭,也聽說過槍斃唱禁歌的反革命,他們胸前掛了大牌子,上面寫有自己名字,並打上一把紅差,在遊街示眾的時候,雙腳就開始發軟,當宣布立即執行的時候,一下子癱軟下來,這奔撲刑場的路就沒法走過去了,士兵抬起這一灘爛泥也很費勁,就連拉帶拖去刑場。
力克想著這些很快就充滿了恐怖,將剛剛的那點勇氣迅速壓了下去,背脊一會發熱一會發涼,臉上的表情也像死人一般蒼白,全身的汗毛似乎都直了起來,雙腳也開始顫抖和發軟,他望著後門,想著人生的最後這段路竟然步履蹣跚,甚至一剎那就可能變成一攤爛泥。
電筒的光芒劃破黑暗,Russ的背影帶著不確定的命運徐徐向前。就在力克快要崩潰的時候,猛然想起William,頓時感覺一股熱血湧上心頭,勇氣油然而生,一股英雄般的力量迅速覆蓋了所有恐懼,臉上的表情也跟William一樣,腰桿也挺了起來,感覺這一刻真的像英雄一樣堅實的走向刑場,似乎冰冷的鐵門鐵窗都長滿了畏縮眼睛,目睹他們最後榮耀,跟William一樣的榮耀。那位始終屹立不倒的英雄形象,替他阻擋著更深的恐慌與迷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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