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 腦控制感應
李力克、Michael、Jerry和金濤四人被警察叫出,並戴上了手銬,排成一行朝後門走去,他們都想到了Gershom撲向刑場的命運,看著後門,好像這就是一道死亡之門,只要跨出去就將人間蒸發,永遠消失。
此刻他們離後門越來越近,也就是離生命的最後時刻越來越近,不過,在即將走到後門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,前面帶路警察沒有上梯子去打開後門,卻向左邊通道打開一道鐵門,令跟隨沿梯子下走,進入地下室,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,瀰漫著汗臭、尿臊以及糞便的氣味,還有一股燒焦皮肉的惡臭,過道上有幾盞昏暗的路燈,燈下繚繞著青煙。還好,走道兩端裝有排風扇,這些臭氣被一定程度地排出,過道兩邊是一間間鐵門,看起來比半地下室的鐵門還多。他們突然聽到鐵門裡發出慘叫聲,便迅速把心提起來,從死亡恐怖變成另一種恐怖。
他們被分別推進4個小房間,力克進到其中一個房間,首先看到一張熟悉的凳子,牆上也掛有各種刑具,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,就被兩名黑衣人按到老虎凳上。
力克對老虎凳的印象太深刻了,它是紅色大本營一種臭名昭著的刑具,也漂洋過海輸出到了地球另一端的共同體社會,雖然有些恐懼,但更多的仍然是勇氣,疼痛從腳後跟開始,一下子就拉扯到雙腿和整個全身,隨後就是鑽心的沒完沒了的疼痛。
Russ走進房間說:「力克先生,還好嗎?很抱歉,我們這裡沒有床,只能讓你在凳子上過夜了。」
「這張凳子是我二十幾年前的老朋友了。」
「哦,跟老朋友過夜,肯定別有一番滋味,你可能會不喜歡你的老朋友,明天回答我們幾個問題,你就可以跟老朋友說再見了。」
「什麼問題值得動酷刑呢?」
「你的頭頂上裝有腦部感應設備,我們會看到你在痛苦狀態下的所思所想,當然你也可以睡上一大覺,如果你能睡得著。」
「我會什麼都不想,你們看不到我的真實想法。」
「一個人不可能做到什麼都不想,也不可能隱瞞住自己的真實念頭。」
Russ回答並檢查力克頭上的設備繼續說:「因為你在洗腦班一直保持清醒狀態,所以我們想知道你有沒有某種超能力現象?或者有沒有某種信仰?你今晚好好想一想,明天回答我,當然你必須對加州社會新時代作出一個肯定的認可,這是關鍵問題,好啦,祝你做一個好夢!」
Russ離開不久就熄燈了,力克感覺頭上的設備發出紅色的光,顯示仍然在工作,他知道測謊儀可以根據腦電波的曲線去判斷是否撒謊,這些極權國家在人類操控方面的高科技快速發展,不僅可以偵測到人想什麼,還能控制一個人應該想什麼,不應該想什麼,人的所有隱私都可以暴露出來,把有血有肉的人變成被操控的機器。
力克本能地想動一下身體,可是一動不動,感覺雙手張開捆綁到背後的十字架上,腰部、臀部和大腿都被勒住,全身不能動彈,腳後跟也墊了磚,這可不是鬧著玩的,加一塊磚都是要命的痛苦,眼下感覺只有二匹磚,畢竟練過自己的韌帶,暫時還過得去,時間越長會越痛苦,這跟溫水煮青蛙沒什麼兩樣,還有牆上那些電棍之類的都用上的話,到頭來可能還是挺不過去,意志一崩潰就會軍敗如山倒,一塊鋼很快也會變成一塊橡皮泥,那就是他們所需的可塑性材料,一塊行屍走肉可以被任意塑造出黨所需的任何角色,當然也可以塑造成為一條狗,許多人並不介意把自己變成黨的一條狗。眼下最迫切的問題是,必須在鋼與泥之間做出選擇。
坐在這裡不可能不想問題,力克想起第一次入獄,那時19歲,擁有要改變社會的滿腔熱血,在天安門廣場學潮運動的感染下,便加入到當地的學潮運動中。最後隨著天安門的槍聲,各大城市都遭到鎮壓。力克雖然入獄時間不長,卻無法完成大學學業。
社會似乎正朝著學潮運動訴求的改革方向發展經濟,雖然僅僅局限在充滿腐敗的經濟領域,卻迷惑了許多人性,一些渴望變革的熱血青年開始迷茫,被迫認同迫害自己的那一方,力克內心的一股熱血也因此跟大多數一樣,逐漸冷卻下來。
第二次入獄是29歲,當時力克在一家地方媒體當記者,他發現自己的親人和朋友只是為了「真善忍」理念不被踐踏,站出來講真相而遭到殘酷折磨,心裡一股隱藏很久的正義再次爆發出來,促使在這方面做了許多調查,私下寫了一份非常敏感的調查報告。作為媒體人,他深知,這是任何媒體都不可能發表的敏感話題,可是如果大家都不發出聲音,那今後關進洗腦班集中營的人將是更大、更廣泛的族群。就通過網路翻牆將文章投稿到海外媒體發表,力克還將文章打印出來匿名寄給許多部門曝光洗腦班真相,也轉給一些朋友和同學揭露集中營式的迫害。
力克很快就被警方鎖定,因此被判處三年監禁,身邊所能接觸到的犯人,都是滿腦子的壞思想,在這樣的環境中聽到的都是犯罪交流,好像這個世界上的人,生來就是為了犯罪的,他們的世界觀就侷限在種種犯罪技倆和手段上,這個環境的犯罪交流是非常有市場不會有後果的,如果想交流一點政治、價值觀、信仰和正義,那是絕對敏感的,犯人保證搶著去告密。隨後,監獄中關押的良心人士逐漸增多,似乎對罪犯環境造成了衝擊,警察常常在新聞聯播後播放一些黑惡、暴力和色情影片去感染那些不是犯人的人。
有時,力克會感到自己過於愚蠢,就像監獄裡的獄警和所有犯人說的那樣:「正義和道德是什麼?值多少錢?」他的人性只能在這樣的環境中重新定位,未來的世界觀只能在這裡選擇,堅強的意志只能在這裡慢慢消磨。而對於那群修煉人,力克怎麼也想不明白,他們信仰的究竟是什麼?究竟是什麼力量值得學員付出巨大痛苦甚至生命?
力克因為幫助這個法輪功群體說話而入獄,監獄管教就安排他去當幫教,因為力克曾經幫助那個群體而入獄,就必須從那個群體中站起來,去報復和仇恨那個群體,必須把一切怨氣發洩到他們身上,便可立即減刑回家。
力克認為自己不會淪落到這一步,不過,那點正義很快被犯人的罪惡意識佔據,在罪犯群體的環境感染中,力克很快便樹立新的世界觀,也就跟管教一拍即合。力克不得不近距離去接觸許多修煉人,希望能說服他們放棄修煉,結果發現這個群體,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,他們追求的不是普通人所渴望的享樂和現實利益,而是一種精神覺醒,常人的大道理對他們根本不起作用,他們不僅精神狀況都很正常,而且文化程度普遍偏高,社會精英人才比比皆是,他們能被「真善忍」的理念所打動和折服,這當中一定蘊含強大的正能量和許許多多神奇故事,才會讓他們深信不疑。力克雖然不懂法理也沒煉過功,但他能夠感受到法輪功的博大精深,絕對不是為利益而求神拜佛的祈求,更不是吐納運氣的強身健體。
跟壞人學壞人,跟好人學好人。力克不但無法說服他們,自己也站在了好人這邊,開始幫法輪功學員說話了,管教原本想讓力克去改變對方,結果反而被對方給改變了,這令獄警大怒。
力克遭到跟法輪功學員一樣的酷刑折磨,雖然覺得自己已經承受到極限,表現也夠頑強和勇敢,卻遠遠不及法輪功修煉人,他們許多人看起來都是不起眼的、非常普通的人,甚至還有許多老人,其頑強意志驚天動地!他明白了信仰的力量是巨大的,而自己缺少的也許正是這一點。他在那些沒有人性和思想的犯人的包夾中,沒完沒了的寫思想匯報,每當交上一份不被獄警滿意的思想答卷,就會被強制坐在老虎凳上發出撕心裂肺的喊叫,身上滿是電棍擊打出來的傷疤。
此刻,力克從回憶中又回到現實,感覺老虎凳上的雙腿和全身已經很疼痛了,他一陣喘息,又想起當年的那一場人性抉擇,整天面對監獄的暴力機器,彷彿一個正氣十足的精靈被扔進暴力機器的入口,經過一陣加工後就會出來一個萎靡不振的鬼魂,思想中裝滿負面思維,說出來的也是滿口鬼話,這就是他們需要的合格成品,就可以放心地投放到社會之中,被消磨掉的不僅僅是血氣方剛的青春時代,更扭曲了靈魂,皮肉上的、精神上的痛苦,已深入骨髓,從那幾年走過來,算得上九死一生。因為缺乏信仰的巨大力量,最終還是選擇了向意志妥協,雖然只是簡單地畫押,背後似乎蘊藏著某種玄機,哪怕是被動行為,日後卻真的在主動按悔過書發生靈魂上的轉變,似乎與魔鬼簽了合約,必須按魔的旨意行事。
力克在監獄裡失去靈魂和思想,回到社會同樣找不回來,僅有的那點正義很快就被消磨掉了,對正義悔過是自己的選擇,沒有時間去思考自己是誰?只能朝邪道上狂奔,因為社會上的許多人都在朝向同一個目標狂奔嘛!他們沒有經歷過監獄血與淚的洗禮,也能把自己規範得那樣的找不到北,真是社會主義的奇蹟!在這個社會,做好人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,而要想做壞人不需要道德約束的門票,大門總是敞開的,力克無法把自己提升到修煉人的境界就只能跨進這道大門,去跟社會上的人鬼混,他雖然給自己設了許多道德底線,但還是被不斷的突破,滿腦子裝的是麻將、撲克,小賭也行大賭也罷,只要能賭得痛快,賭得盆滿缽滿就行,實際上常常把帶出去的錢輸得精光,有時候也真希望警察來管一管這項全民運動,好讓自己不要再沉淪下去,可是官方說是正常娛樂,但其實都超出了正常娛樂範疇,不賭錢簡直就沒有味道啦,就算家庭中的小賭也是賭博啊!警方時常做幾個動作抓賭,但更多的仍然是放縱。
力克想,全民犯罪才方便統治吧,不抓你是因為黨媽媽的呵護與恩慈,到頭來還是要感激黨媽媽的。雖然日嫖夜賭是禁忌,殊不知黨的紅燈區裡滿是腐敗,黨的隱形禁區比法律上的禁區更恐怖。
隨著不斷突破自身底線,力克也出入色情場所,也開始悄悄的靠近毒品。在黨的禁區生存,就是接受了黨的恩惠與呵護,就不會對黨媽媽指手畫腳了,那時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,忘記了自己是誰,一旦忙中偷閒的時候,就會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恐懼。
他出獄後也跟一般中國人一樣,甘當房奴、車奴、卡奴,滿腦子如何賺錢還貸。他想繼續從事媒體業,即使願意在黨的戲台上說鬼話,也沒有一家媒體敢聘一位曾因言入獄的人,這時想蹦進黨的戲台去扮演魔鬼都難。
力克透過親屬官方關係為媒體跑廣告,終於搞了幾筆大業務,有了第一桶金,自己就開一家環境藝術公司,有官方背景作為強大後盾,真的是財源廣進,彷彿要把坐牢的所有痛苦和損失全部補償回來。這類公司常被黨的官員當做白手套,力克在招標會上總是有內線,一旦拿到上百萬、上千萬大工程,不得不大手腳的去腐敗各級官員,也不得不跟官員一起沉浸在腐敗生活之中。
當然,手下自然聘有非常善於腐敗社交的公關人士,大姐大的酒量是海量的,不僅會灌倒一桌官員,還能讓官員都匍匐在石榴裙下,同時公司還聘有大哥大,聲色貨利日嫖夜賭樣樣來,雖然不是自己親臨腐敗場所,但也是代表了自己去實現官商勾結,才能夠順應社會私家產業的正常發展,官員需要什麼享受,商人必須盡可能滿足,官商同流合污才可能實現更好的業務發展。
力克的沉淪,跟黨的沉淪是綁在一起的,與官方一起腐敗似乎也是很有面子的高層次腐敗,是讓人望而生畏的腐敗,是警察視而不見的、繞道而行的腐敗。有錢有勢了,接下來應該有時間好好想點什麼,或是寫點什麼來激發自己沉睡已久的思想,可是只要一想起老虎凳上發出狼一般嚎叫的聲音,就嚇得起雞皮疙瘩,在嚴密的昏霾下要做一個有思想有品行的人實在太難、太難!
但是,這樣的日子總覺得有點不對勁,至少心裡已經沒有踏實感,每天早晨從醉生夢死中醒來,會感覺找不到自己,不知道自己是誰,自己的空間場彷彿已經被一片昏霾包裹,在空虛和失落中剩下的就是無盡的痛苦,而香煙美酒似乎已經無法蓋過這些痛苦,借酒澆愁愁更愁,這是真實的體驗;在麻將桌上的賭博,也只是一時之歡,剩下仍然是痛苦,還常常要伴隨輸錢的痛苦;去色情場所鬼混,在滿足一時的慾望後,心裡留下的失落和空虛似乎更大。
就這樣用金錢去給自己製造痛苦,然後再尋求刺激和短暫快感去掩蓋痛苦,而製造更大的痛苦,這樣周而復始的日子,只能用腐朽糜爛來概括,最後,是否用吸毒來尋求一些快樂?這種最後的痛苦選擇一直沒有停止過,彷彿自己內心深處有個魔,一直在驅使和指引。
他明白自己腦袋裡已經裝不下正義,也知道自己正在向道德淪喪的路上狂奔,儘管各種壞思想把腦袋填得嚴嚴實實,但還是有一絲正念在告訴自己:前面的地獄之路實在太險惡、太恐怖,回頭是岸!彷彿內心深處存在另外的我,時刻在提醒自己。總也找不到另外的我究竟是誰?或許只是變幻莫測的一片雲,是尚存的那點正念帶來的幻覺?如果那點正念就是人的本性,可是又如何讓本性喚自己回家呢?
他心裡非常明白,慾望是最大的敵人,就努力地嘗試禁慾,可是染上的惡習已經滲入靈魂深處,想把自己從這條不歸路上拉回來,何其之難!金錢、美女、香菸、美酒、賭博甚至吸毒,總是在不經意就打進腦袋裡,就覺得是一種正常的人生享受,在滿足癮好的過程中就會告訴自己的另一面:回頭的路實在太難,整個社會都在認同道德淪喪,哪裡可以找到回頭路?努力地禁慾不成,又回到這條不歸路上,比之前還狂奔的更厲害。
有時,突然又有一個修心斷慾的念頭打進來,他停下腳步再次想要回頭,就去到禁慾的寺廟尋求,可是黨的旗幟都掛進了寺廟,還把黑手伸進了功德箱,和尚、尼姑都在玩手機看黃色片呢,究竟哪裡可以找到一條回頭路呢?
力克怎麼也想不明白,自從六歲的小胡搖來到家裡後,感覺自己才真正開始回頭了,一個小女孩怎麼可以拉回一頭倔強的老黃牛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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