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 紅波與腦控
在這個陰霾四罩的社會中,無形的控制就像緊箍咒一樣,緊緊束縛著人們的思想。在城市的深處,似乎隱藏著一個操控意識的秘密機構,意圖將特定的思想如病毒般植入個體的意識,藉此操控大眾的情感與行動。那些難以置信的故事,投射著整個社會的潛在未來。
洗腦班計畫在兩週內完成新時代思想教育的學習,思想教育官到場,卻沒有想像的那麼可怕,上午學習了許多社會主義的理論思想和綱領,聽起來跟共產主義那套東西一樣枯燥,接下來是自我反省,也可以互相討論,最後提交作業。對力克而言,學習這些他不喜歡的內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,但也要按部就班。
旁邊一位華人高翔也對黨八股課程很無聊,便跟力克聊一聊別的話題:「腦袋裡是否有聲音?」高翔見力克疑惑的樣子又補充道:「你是否聽說過,腦袋裡會有說話的聲音?」
力克心想,這個問題有些奇怪,不過聽說虔誠信仰上帝的人就會聽到上帝的說話聲,包括提示或者旨意,但是近年來也很少有這樣的事,不知道是人們的虔誠不夠還是上帝已經不管信徒了,對沒有宗教信仰的力克來說是很陌生的話題。
「無論在地面上還是在天空中,我都能聽到聲音,這非常怪異和恐怖。」高翔進一步解釋。
力克更糊塗了,高翔這種上天入地的描述,腦袋是否有問題?高翔健壯的身軀高於普通人的高度,三十幾歲的臉很帥氣,眼睛炯炯有神,不像神經有問題的人。
「我能聽到聲音」這話題被走道邊的冬梅接過去,她用漢語講了一個震撼的、不可思議的故事。
冬梅曾經是紅色大本營企業高管,與丈夫離婚不久,感覺家裡的空氣有些不對勁,後來越發嚴重,只要回到家就會感覺有中毒症狀,警方認為不構成案情而不立案調查,卻引來幾個好奇的朋友來家裡充當一回福爾摩斯,從室內找到樓頂,竟然從樓頂的排氣通道拖出一個毒氣發生裝置,冬梅看著這一推東西,就感覺家裡藏著毒蛇猛獸一樣,下毒的人究竟是誰呢?這是最大的心病。
冬梅將毒氣發生器放進了警方辦公室並未得到結論,這塊心病越來越大,毒氣問題還沒解決,竟然食物裡也出現了毒,冬梅明顯發現有人進過房間,但總是抓不到現行,換了防盜門鎖仍然擋不住毒物滲入,他們像幽靈一樣總是可以進入到房間,享受冰箱裡的美味,然後對一些食物注射毒物,似乎還丟下一句:不搬家就叫你生不如死!
再強勢的女人也不會堅持不搬家了,可是搬家後這毒物卻不肯放過冬梅,像附體的幽靈甩都甩不掉,新的住宅裡照樣有吃喝痕跡,然後下毒飄然離去。
冬梅再次報案,引來一個王姓公安獨自入室調查,他關上房門經過簡單調查後,便關心單身的冬梅是否感覺寂寞難耐,在滿口與案情無關的調情之言中,突然將冬梅擁入懷中。
冬梅確實經歷了許多寂寞難熬的日子,身為女人,何嘗不想把自己變成心愛男人的一頭小綿羊,也很想被寬廣博大而又溫柔的雙手撫慰,被擁入一個安全的避風港,可是王公安伸出來的雙臂猶如冰涼的毒蛇纏抱,那鬍鬚瘋狂的刺在她的臉上、頸項和胸脯,她感覺自己被俘虜就在一線之間,成為毒蛇猛獸的一頭獵物也就在頃刻之間,一股恐怖襲來,女強人的一股勇氣油然而生,啪的一耳光響噹噹地給了王公安。
王公安摸著臉歪著嘴,雙眼透著慾火,道:「辦案是需要賄賂的,這是潛規則啊!」
王公安話音一落,閃不及飛來的一腳,正中下身,他哎喲哎喲痛彎了腰,臉色發白,看對方仍然強勢的叉著腰,知道自己遇上了一頭母老虎,在草草逃離的同時又補充一句:「你只不過是一隻毒物實驗的小白鼠,我們選擇了你,不過你只要躺平我們會考慮放過你,否則你會感受到更厲害的東西攻擊你。」
冬梅做夢都沒想到毒物竟然來自公安,自己已經成為毒物實驗的受害者,知道了毒物來源,懸在心裡的石頭掉下來一半,另一半反而懸得更高,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逃避毒物迫害和色狼問題了,趁著兒子有留學機會,便和兒子一起逃往美國,定居加州。
大家都看著冬梅的臉色白裡發青,真的像中毒樣子,這個故事把其他幾名能聽懂漢語的人也吸引過來,都會自覺不自覺地看看牆上等處的監控設備,雖然給視覺上一些壓力和緊張,但對這類敏感話題,監控設備好像也沒有作出任何反應,也許還無法辨別漢語,或許根本沒有想去辨識每一堆人群的討論話題。
高翔和力克想知道腦袋裡的聲音問題,可是冬梅說了半天一點都不搭邊。
冬梅繼續說,到美國後,她就去餐廳打工,有人來到餐廳吃飯,掏出手機一樣的東西,冷不防對準冬梅一按,就大搖大擺離開。
冬梅腦袋立即一片空白,感覺一種說不清楚的東西打進腦袋,下班回家覺得身體不適就躺在床上睡一覺,突然感覺腦袋裡出現像收音機調頻的聲音,過一會兒突然聽到腦袋裡有兩人用漢語聊天:
「這是在紅色大本營獲得的腦電波和身體磁場的各項數據。」
「好吧,已經對接,讓小白鼠感受感受比下毒更厲害的紅波實驗吧。」
冬梅驚恐地問:「啊!你們是誰?為什麼在我的腦袋裡?」
對方竟然能聽到冬梅的問話,並回應說:「不要害怕,我們是來自紅色大本營的公安。」
冬梅心想:這是在美國啊!公安怎麼可以來到美國從事侵犯人權的活動?她正想問話,對方卻回答了:「這不是侵犯人權,這將是世界的未來,我們的海外公安已經遍及世界,美國是海外公安的中心,我們已形成強大的公安網絡,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……」
另一個聲音「噓──」一聲,對方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冬梅感到更加驚恐,他們竟然能直接觀察到一個人的思想反應。
冬梅必須不斷搬家和更換工作,而紅色幽靈總是能夠準確地找到她,腦袋裡常常能聽到莫名其妙的聲音,她不確定是否就是高翔剛才說的那種聲音,但她可以肯定這不是上帝之音,真的是魔鬼的聲音。
在城市喧囂的隱密處,幽靈在一片灰色的陰影中穿行,使每個人不得不在恐懼與希望間小心翼翼地行走,一如所面對的扭曲現實。
高翔覺得自己的經歷與冬梅的故事有些相似,就想要進一步交流這個聲音問題,旁邊一位婦人打斷高翔說:「還有更神密的故事呢」,高翔欲言又止。
這位婦人名叫靜蘭,那四十多歲的容顏充滿了驚恐和憔悴,她說:「在紅色大本營,我的腦袋就被控制了。」
有一天,靜蘭因在網上發表敏感言論招來一群警察,就死活不開門,她感覺被群狼包圍,只能等待。第二天警察仍然守在門外,好像也沒有打算強行入室。
到了晚上,奇怪的事件發生了,靜蘭突然感覺有一種波從樓上發射下來,像網狀刀片朝腦袋裡硬是切下,頓時感到頭暈目眩,她從這間屋跑到那間屋,這無形的刀片就是甩不掉,就想朝門外跑,正好警察等在門外,她似乎被劃地為獄,且被牢牢地套上一個「緊箍咒」無計可施,便抓起水果刀在頭頂揮舞,想要切斷這無形的波,但沒有任何變化,又抓起一個塑膠盆扣在頭上試圖阻擋,也沒有見效,再拿起電飯鍋往頭上一扣,刀片割頭的感覺頓時消散,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,可是只要取開電飯鍋,刀片割頭的感覺又出來。她就頂著電飯鍋去窗戶向樓上大喊「你們殺人不見血是吧!」
從此這紅波似乎在她身體裡安了家,再也揮之不去,總不能頂著沉重的電飯鍋生活吧,它的不斷攻擊誠然比進監獄關押還難受十倍,她走到哪裡它也會跟到哪裡,即使上街或者去外地也甩不掉,好像已經被牢牢控制在警察的手掌心裡。
一位叫魏麗的女士聽到這裡的話題湊過來說自己也是怪波的受害者,這讓大家感覺不可思議,一個人說起來就夠可怕了,竟然接二連三擁有同樣故事,這就更讓人驚奇了。
魏麗三十幾歲,臉色蒼白,一幅病懨懨的樣子,她每晚只要躺平,怪波就會從樓上方向打下來,讓人感覺天旋地轉,半躺靠床頭或站起不眠,這便是自己的被迫選擇,也許正是紅色幽靈需要的,躺平還是不躺平成為她每天必須面對的心病。
這還不行,更恐怖的接踵而來,聲音既然能進入腦袋,也就能裝神弄鬼。一個獨自從中國移民到美國的單身女,常常被惡作劇嚇得魂不附體,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,腦袋裡聽到腳步聲由遠而進,然後就是非常恐怖的敲門聲。
有一次,當這樣的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,她壯起了平生所有的膽量,橫下心來提起一把菜刀去開門,結果門外什麼也沒有,明明聽到腳步聲和敲門聲卻一個鬼影也沒有,反倒更增加了幾分恐怖,多聽幾次也就把她當作是一段重複播放的錄音罷了,這樣也給自己減輕一些負擔。
魏麗像砧板上的肉,被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凶器任意切割,每一次被波搞得半死的時候,就會聽到有人發出勝利的呼聲和敲擊鍵盤的聲音,彷彿要記錄殺人犯罪的工作業績。
在她不怕這個聲音的時候,又變了一個花樣,每晚到了半夜1點至3點,腦袋裡就會聽到歌聲,開始聽起來像嬰兒的哭鬧聲,仔細一聽,又像女人的歌聲,聽到這幽靈般的夜半歌聲,是非常恐怖的,即使努力的認為是一段重複播放的錄音,也是難以解除巨大恐怖,何況這個時間的任何聲響都沒辦法入睡呀。
不過加州變天以後,腦控似乎要與時俱進,腦袋裡卻常常會有革命歌曲和洗腦的聲音。魏麗想不明白什麼時候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被選入了紅波體驗之列。
魏麗驚恐的故事加上她驚恐的臉色幾乎就等於真實了,如果是謊言不會暴露出這幅身臨其境的表情,不過還是有各種見解。
有人說,無論下毒還是神秘的波,這麼厲害的武器隨時可以要命的,至少他們不是想要殺死小白鼠;也有人認為,紅色幽靈根本目的就是為了製造恐怖;還有人認為不可信,下毒好像還能理解,但這神秘的波是什麼玩意兒呀,這有點像中國民間的一種布娃娃巫術,將布娃娃貼上某人的名字,然後用針去刺它,某人在另一端就會感應到有無形的針刺進了身體,即使感應不到針刺,也會很難受,甚至黴運連連和死亡。有人搖頭說,這些都是不可信的封建迷信。
高翔認為這可能是脈衝粒子武器,也可能是脈衝電磁波或是粒子能量波,如果真是這樣的話,身上應該都留下了痕跡。魏麗毫不隱晦擼起袖子亮出手臂的幾個青紫斑塊。這無形的波已經留下了有形,讓人不得不相信了一半。靜蘭也把青一塊紫一塊的手臂和膝蓋亮出來,如果還不相信,乾脆撩起上衣亮出背部,靜蘭也亮出背部,二位美女的背部赤裸朝天,聽者也是觀者,都睜大眼睛看個仔細,已經看不出女人的秀美肌膚,滿身青紫痕跡讓人起雞皮疙瘩。即使在事實面前還是有人否定,認為這可能是被鬼打了,或許是血小板減少的病症。
力克對這樣離奇的個案也是難以置信的,不過他想到多年前在醫院看過一位腎結石病人,親眼看見醫生在電腦螢幕上透視人體內的結石,然後操控體外震波,將結石擊碎,病人不用動手術,當天就可以下床回家,只是給肌膚也留下了一塊青紫痕跡。
原理是利用三度空間準確定位,將電極放電時所產生的電震波經過水及身體組織的傳導,使震波能精準地傳遞到結石部位並釋放出能量,產生機械性壓力,將結石粉碎成細小顆粒,最後通過尿液排出。
毫無疑問,這看不見摸不著的震波,是可以利用來為人類造福的,相反,也可以利用來害人,看來這怪異的紅波也就不那麼神秘了。
在被操控的社會中,家庭不再是避風港,變成一個危機場所。人們因疑心和恐懼,內心充滿著無奈和掙扎,他們面對的不僅是外界的生活壓力,還有內心最深的恐懼。
力克很想知道高翔剛才說的「天上地上」是什麼意思?高翔就開始講他的故事。他曾經在中國駕駛民航飛機,曾多次正在駕駛飛機時,而遭到神秘波打進腦袋,難受程度直叫人想從天上一下子栽下來,有時真想朝摩天大樓直撞而去,他描述那種恐怖想法不是自己主觀的思想,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,是難以控制的。他因此被迫辭職,拋棄了工作卻沒有甩掉紅波,他以為背後是某種黑幫集團所為,就報案和上訪,發現被各種怪波攻擊的請願者比比皆是,已經成為一個非常大的社會議題,並且所有報案人或上訪人都在腦袋裡接到過死亡威脅的聲音,訪民們希望求得黨的保護,結果發現這就是黨幹的。
高翔用輻射偵測儀發現,家中存在的電磁波輻射能量嚴重超標,家人出現十多種可怕症狀。
高翔來到美國雖然考取了美國民航飛機的駕駛執照,同時告訴考官關於怪波的跟蹤和迫害,考官並不相信怪異聲波,並且也沒有列入飛行員的考核項目,不過為了自己和乘客的安全,高翔主動放棄這份工作。
他報案後,美國警方拿不到證據,也無法展開深入調查,這是報案人共同的失望。有些辦案官員明顯避重就輕,反而威脅報案人是否該去精神病院了。
數字清洗的浪潮悄然襲來,人們的行為都被一雙無形的眼睛監視。而在這個無聲的浩劫中,生活的一切和夢想都被卷入湮滅的漩渦中,無數民眾自發地選擇沉默,他們用集體失聲的方式來抵抗波的侵擾。城市因此短暫地陷入鴉雀無聲的奇觀,這是絕望與渴望交織出的無聲抗議。
高翔說:「我們逃到美國,就是為了求得美國的庇護,可是仍然沒有逃過共產黨的迫害,如果今天無視紅色犯罪集團在美國攻擊美國人,明天就可能控制所有加州人和所有美國人!」
「住嘴!」高翔的言論被Peter打斷,Peter用漢語說道:「我能聽懂你們說的漢語,漢語將被加州社會列為第二官方語言嘛。」
他語氣和緩,背手緩慢地走過,突然回過頭來語氣強硬地說:「我聽到你們剛才散佈的謠言了,什麼腦控?什麼紅波?這些都是聳人聽聞的無稽之談!」
Peter又用英語說道:「剛才散佈謠言的人站起來!」
他聲音吼得特別大聲,全場500多人都為之一震,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,只見高翔、冬梅、魏麗和靜蘭都站起來,Peter繼續說:「聽這故事的人也全部站起來!」力克和其它聽眾也站了起來。
Peter讓他們都到講台上亮相,然後提高嗓門說:「散播謠言的人,精神是有問題的,如果讓我再聽到,就立刻送去精神病院。所謂紅波、腦控、粒子束、脈衝電磁波、腦控武器等等,它可以不存在於你們的主觀思想中,但是它可以客觀地存在於我們偉大的社會威權主義,你們懂我的意思了吧,這些東西是不存在的,但是它也可以無所不在。它存在於無形,而達到有形的目的,如果你們某一天也親身體會到了這無形進入到你的肉體,你們必須默默地承受和擁抱。
剛才的謠言定性似乎很快又被Peter否認,這看不見摸不著的玩意兒似乎不只存在,而且無所不在。大家心裡都感到了一種恐怖,真的希望它是謠言。這個難以理解的波的出現,將自己與整個社會的變遷交織在一起。
學習結束後,冬梅、魏麗和靜蘭3位女性被關進右邊思想矯正室,高翔被關進左邊思想矯正室,聽者7人在二間思想矯正室中間的室外被罰站,右邊時不時的發出女人淒慘的尖叫聲,左邊僅有一些擊打聲和嘴裡憋出沉悶的聲音,讓人感覺高翔是個非常勇敢的男子漢。
這個世界在靜默中行進,宛如一個緊閉的舞台,暗藏著對一個更明亮未來的無限希望,以及對已然存在的黑暗現實的不屈反抗。這便是社會上昇的夙願,抑或是沒入更深的羈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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